唐斌超
两岸是新建的老澴河公园;老澴河公园两边是鳞次栉比的高楼。一轮腥红的火球,正在沉入狭长的澴河尽头。河水在落日照耀下泛着金色的波光。
西面那一大片云被烧得通红通红。太阳徐徐朝河底坠去,那大片的云便变换着颜色,金黄、淡紫,然后,像一大块冷却的生铁青黑中镶上了一层红边,慢慢地淹没于时空的长河。
晚霞渐渐变得苍茫,光线慢慢黯淡下去,星星一个个探出头来眨着眼睛。黑夜愈黑,河两面的灯火愈发璀璨。河水倒映着两岸高楼里的灯光、观景台上的霓虹灯、路边商店的广告灯牌,以及天上的星星,此时的澴河要赛过天上的银河,灿烂夺目,五彩缤纷。
仲夏的夜晚,尽管天气炎热,人们还是三三两两,赶庙会似地涌入老澴河公园。
“冰糖西瓜,8 毛钱一斤,几甜喽,几好吃哟!”长征南路桥头的西瓜摊上,喇叭里的叫卖声穿透城郊的夜空。我买了一块西瓜,边吃边从桥头走进公园。
随着脚步前行,移步换景,甬道两边的露天卡拉ok歌厅、模特走秀、广场舞、小孩蹦床、篮球场、各种小摊如电影镜头般映入眼帘;一些老手艺人也参与其间,理发的,采耳的,按穴的,好不热闹。
西瓜叫卖声逐渐消失,一阵阵歌声飘荡入耳,与歌声伴奏的是震颤的音乐旋律。循声望去,甬道南边一片空地上坐着一圈又一圈的人。人群里面,一人手持麦克风,对着一块荧屏在尽情纵歌。我好奇地走了进去,一个空着的塑料椅子似在等着故人归来。周围大妈大叔们摇着蒲扇,我吹着吹过他们的风,感到丝丝凉意的同时,汗味,酒味,还有草坪上经太阳炙烤后发出的青禾的气息充斥于我的鼻翼。
再看看周围坐着的人,有的打着赤膊,有的趿着拖鞋,甚或手中还拿着安全帽;有的身着时装,有的穿着皮鞋,有的化着淡妆。这里是城乡结合部,此前,他们或许在田间劳作,或许在工地上挥汗如雨,也可能在办公室伏案工作。
身旁的大婶,一边手摇蒲扇,一边推搡着一位大叔,说:“去,去,去点歌,你的歌,好听。”大叔受到鼓励,露着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臂膀,走到点歌台。人群中间,陆续有几对大叔大婶滑进中间的“舞台”,轻盈地扭动着身子,慢四、探戈……十分投入,十分娴熟。
沿途还有模特走秀,美女们身着旗袍,在领队的带领下,撑着花伞,走着碎步,展现着傲人的身姿和优美的动作。
快 走 是 我 每 日 必 修 之 功课。几圈走下来,我汗流浃背,口舌生烟,在一个卖冷饮的摊位前坐了下来。摊子是辆三轮摩托车,用竹竿支起的横栏上书:凉粉、石花粉、绿豆汤、酸梅汤,拖斗里几个圆桶盛着冷饮。我来了一杯凉粉。小时候,我也冲过凉粉,把干粉、或用小麦浸泡后揉出浆来倒入开水中煮好盛入盆子,冷却后,切成一小块一小块,用从屋后小河凼子里取回的泉水,冲进盆子里,再加入少许的醋和糖。傍晚,被风火轮驱赶着从地里回家的大人们,边喝着凉粉,边在树下纳凉,一身的暑气便消失了几分。
旁边是一个烧烤摊,我又冲烧烤摊老板要了一份烤韭菜。老板将串好的韭菜放在烤炉上,袅袅的烟雾在火光中徐徐升腾。
一轮娥眉新月升上了天空,夜慢慢地深了,有带水汽的清风掠过澴河吹来,身上的暑气渐消。
要回家了,路过“歌厅”,歌手们兴致仍然很浓,一中年女子着一袭红色长衣,亮着清亮的嗓音在唱:又见炊烟升起,暮色罩大地,想问阵阵炊烟,你要去哪里,夕阳有诗情,黄昏有画意,诗情画意虽然美丽……
我不舍离去,又伫足观看,借着这优美的旋律,脑中浮现出故乡盛夏的黄昏:一缕缕炊烟袅袅越过屋脊越过大树,直直地升上天空。我再看沿途烧烤摊腾起的烟雾、河面上氲氤的水汽,似乎也幻化成一缕缕炊烟;还有那卖成衣的、卖百货的、卖冷饮的、卖水果的、理发的……这浓浓的烟火气,何尝又不是另一种正在升腾的炊烟?